根据灯塔的AI预测，正在上映的《解密》会止步于4.77亿。今年暑期档，4.77亿可以算较为靠前的成绩，但是对陈思诚而言，约5亿成本的投入，则注定是亏本买卖。而更让陈思诚头疼的是，影迷们言辞激烈的汹涌差评，把该片的豆瓣评分拉到了6.5分。观众们骂得如此狠，背后固然与陈思诚多年来的花边新闻有关，但如果排除掉这些主观的因素，就电影论电影，《解密》确实有不少问题。作为一部以“打造中国人自己的传奇大片”为宗旨的影片，观众质疑《解密》不仅做不到“传奇大片”，甚至连“中国人自己”都未必做到。到底是刻薄还是公允，对陈思诚来说，都是为了拍好下一部电影必须面对的质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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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解密》是部融梗之作吗？

尽管陈思诚称自己是照着麦家的原著小说拍摄，而原著小说早在21世纪之初就写出来，但观众还是能从《解密》中看到《模仿游戏》《美丽心灵》《盗梦空间》等好莱坞电影的影子。比如《解密》的主角金珍需要用开关灯来证明是否在梦境的设定，很容易让人想到《盗梦空间》的陀螺；金珍拒绝解密英国的密码，称已经破解的密码没有意义的桥段，则是跟《模仿游戏》里图灵拒绝解密的理由如出一辙；金珍因数学近乎发疯的状态，则是跟《美丽心灵》的纳什相似。面对这么多相似性的比对，有人批评融梗，有人批评抄袭，也有人觉得纯属巧合，不过这些都不是《解密》被差评最主要的原因。如果能做到本土化，这不失为一次有意义的模仿。然而《解密》更多只是有这些经典影片的形式，观众在联想到这些电影后，反而拉高了观众的对标标准，让自己相形见绌。

按理来说，156分钟的时长足以把人物、故事、主题都讲透，然而《解密》在没讲好之余，还给人没讲完的感觉。本片作为一部结合了谍战、悬疑、爱情和家国情怀的电影，陈思诚很“成功”把每一个元素都做到浮于表面。大量的奇观梦境展示，让本片的谍战、悬疑消融于神秘玄学的方向，而谍战、悬疑的写实要求又让神秘玄学不彻底。《解密》其中一大卖点是大量的梦境奇观。按照弗洛伊德的梦境理论，梦境是潜意识欲望的变形流露和补偿。在电影里，如果要拍摄梦境，它的功能是用来塑造人物性格或者交代隐藏情节，梦境与现实的对应关系，往往不是直观的，观众需要寻找蛛丝马迹做解密游戏，正如大卫·林奇的《穆赫兰道》，影迷们至今还在对这部电影做着解密游戏。

然而《解密》最大的问题是梦境太过直观，比如不停闪躲的出口，意味着没有出路；对着计算机开枪，则是对新兴科技取代人脑的恐惧……过于浅显且露骨，使得《解密》余味全无，解梦的趣味不足，反而给人故弄玄虚之感。大量的梦境不仅起不到深化人物的作用，也起不到叙事的功能。数学天才靠梦境来解密，在创意层面是挺有意思的，然而观众看不出信息量匮乏的梦境是怎么透露出解密的玄机。那些酷炫的画面，最终沦为了炫技。叙事功力的不过关，只依托华丽的特效和宏大叙事，导致《解密》成了一座华而不实的空中楼阁。所以讨论陈思诚是否融梗已经不重要了，《解密》并没有因此而增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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优秀的产品经理

《解密》的口碑和票房双失利，有部分观众觉得是件好事，这意味着“陈思诚模式”开始出现裂痕。何为“陈思诚模式”？这其实是个欠定义的非严谨说法，甚至陈思诚自己都未必意识到有所谓的模式存在。但近些年，随着陈思诚转战幕后的电影越来越多，大家逐渐留意到这些被陈思诚操刀的作品，背后都有一些模式可循。知名影评人梅雪风曾形容陈思诚为“下沉时代最精明的产品经理”。

反观陈思诚转战幕后的商业化之路，也不过是近10年的事情。2014年，陈思诚转型当起了电影导演，在导演和主演完电视剧《北京爱情故事》后，他拍出了《北京爱情故事》的电影版，最终获得了4亿多的票房成绩。不管电影版是不是借着同名电视剧的热度，或者参考借鉴了《爱情麻辣烫》，陈思诚确实是第一次向电影市场证明了自己的商业价值。而这时候的陈思诚更像处于成长期，而进化成完全体，则是在隔年2015年，他拍出了他目前为止豆瓣评分最高的《唐人街探案》，当年获得了8亿多的票房，豆瓣还给了他罕见的7.7分。本片以喜剧的方式拍出了一个犯罪悬疑故事，4个编剧的齐心协力，让《唐人街探案》成了剧情扎实的本格推理犯罪悬疑片。之后的陈思诚宛如一路开挂，在各个项目上都有惊人的票房表现。《唐人街探案》第二和第三部，尽管口碑都面临下滑，但就是无法阻挡两部电影在春节档的大卖特卖，分别赚得了33亿和45亿。同时该IP还开发了网剧，“唐探宇宙”是近几年国内成功搭建的IP代表。

除了“唐探宇宙”，陈思诚手里还有另一个赚钱的IP，那就是“误杀”系列。2019年，陈思诚担任监制，由马来西亚导演柯汶利翻拍印度电影《误杀瞒天记》，拍出了《误杀》，赚得了13亿的票房。《误杀2》的监制陈思诚交由另一位导演戴墨来拍，故事也没有承接第一部，口碑还严重滑铁卢，但它还是在这个IP的“庇佑”下，赚得了11亿多的票房。

很多人不解，为什么陈思诚可以屡战屡胜，这背后到底有什么公式可套？终于，大家在他监制的电影《消失的她》中，总结归纳出了“票房密码”。作为2023年的大热影片，它在宣发阶段就具备话题性，在结合了诸多社会热点话题，打着“治好恋爱脑”的标签后，陈思诚又成功了，他成功赚得了35亿的票房成绩。不少观众发现，阴沉影调+多次反转+女色奇观+身处海外+社会热点，是陈思诚爆款影片的常见要素。当把这些要求叠加起来变成公式后，市面上像《孤注一掷》《瞒天过海》《拯救嫌疑人》《默杀》这几部话题电影，无一例外都有意无意沿用了这个公式，爽点、泪点、笑点、痛点等Punchline（点睛之笔），都被事先设计或者说算计好。比如今年暑期档第一部票房破10亿的电影《默杀》，它雨露均沾地运用了这条公式上的要素。本片导演是跟陈思诚合作过《误杀》的柯汶利，片尾字幕还特地鸣谢了陈思诚。

正像观众们所调侃的说法：“质疑陈思诚、理解陈思诚、成为陈思诚。”这位成功的产品经理，一度被认为改变了中国电影市场。而《解密》市场表现的失利，是否意味着陈思诚失策了呢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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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思诚需要批量复制吗？

由于《解密》的时代背景发生在20世纪的中国，“海外某国”和最重要的“社会热点”都失灵了。所以是否《解密》的失败是源于陈思诚背离了自己曾经的成功公式呢？其实不是。

首先不是所有电影套用“阴沉影调+多次反转+女色奇观+海外某国+社会热点”就能拍出国内爆款电影。哪怕真的有什么爆款公式，也只有成熟的团队能真正拍得好，像《拯救嫌疑人》和《瞒天过海》两部电影，在票房和口碑上都双双失利，甚至不少人攻击这些爆款元素，称其为“恶臭”“投机”“厌女”和“套路”。大部分批评陈思诚的观众，正是批评他所制造的审美疲劳和审美不适。《解密》更像是在《消失的她》后，综合了各方观众的批评后，所做出“中国式传奇”的类型片探索。可惜的是，没能让观众满意。从成片效果来看，《解密》确实需要被批评的地方很多；但是从中国电影史来说，《解密》起到了承前启后和引以为戒的作用，就像他当初尝试拍摄儿童片却失败了的《外太空的莫扎特》一样，值得肯定。

“陈思诚模式”是否管用和继续被使用，还需要等待市场检验。结合《解密》的呈现效果，我们有理由相信，这套模式其实一直在更新迭代。大家与其担心陈思诚会被批量复制引起中国观众审美疲劳，其实更应该思考如何让中国的类型片走上正轨。比如，每一种类型片都会有一套框架，这套框架既是束缚，但更是不让故事荒腔走板的红线。目前很多电影依然没有办法在类型片的框架下讲好一个故事，国内类型电影的短板往往需要演员本身的魅力去弥补。

目前中国电影市场可拍的类型看似挺多，但是最瞩目的还是喜剧。今年票房前三的电影《热辣滚烫》《飞驰人生2》和《抓娃娃》，都是喜剧电影。喜剧是容易被宽容的类型片种，欢笑声可以让很多电影瑕疵被忽视，它本身是高度依赖喜剧演员的作品。正所谓一个笑话并不是一个人讲了一句好笑的话，而是一个好笑的人说了句话。

让中国电影的类型更为多元化和更为成熟，是当前中国电影人该做的。而陈思诚所做出的类型片探索和完善，尽管有诸多不成熟的地方和借鉴嫌疑，但他确实用自己的成功，让国产悬疑片成为继喜剧后，又一个被盘活的片种。

如果把陈思诚作为一种风格，以创新的角度，当然不需要批量复制；但如果将其视为一个电影的产品经理，以中国电影市场的角度，确实应该多一些。不仅仅犯罪悬疑领域需要“陈思诚”，科幻、爱情、武侠、历史、家庭等类型领域都需要一个这样的他。也许还是会有很多人反感这种产品经理式的影片，设计感过重会影响电影的艺术水准，从而导致中国电影审美下滑。对此，陈思诚在接受采访中称自己是有艺术追求的人，但他不排斥商业，尤其是电影市场这么难的情况下，不能空谈理想、空谈主义，他觉得还是得让电影这个产业活得更好。

电影作为商品，只有盈利才能源源不断产出。观众每为一部电影买一张门票，其实是对他们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电影市场做出的投票。傲娇的观众喜欢有人为自己量体裁衣，但也反感有人卑微谄媚。如何在迎合和引领间做出平衡，这背后是一部电影内部，产品经理的务实与艺术家的务虚之间的博弈。

撰文：南都记者 刘益帆